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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3/3/2 18:51:00

文|三联生活周刊

年12月11日,国务院应对新型冠状病*肺炎疫情联防联控机制综合组发布一则通知,通知提到,12月底前,乡镇卫生院要开设24小时运行的发热门诊。这之后,全国乡镇卫生院和村卫生室陆续开放。对绝大多数基层医生来说,这是他们第一次直面新冠。

突然“放开”

年12月25日早上六点,天还没亮,村医韩联丰就到了自己的卫生室。他打开接诊室的灯和空调,调到最高的30度,暖风一阵阵吹进60多平方、被分成四个医疗区域的卫生室里。他不敢脱下身上的短棉服,今年入冬以来,他所在的河北省邯郸市广平县某乡镇,暖气供应就时断时续,有时整天整夜都不供暖。此时室外温度在零下,他戴上眼镜,坐在方桌前看资料,也暖和不到哪儿去。当村医20年来,韩联丰知道村里老人起得早,他也尽量在六点前到卫生室。

天刚亮,就陆陆续续有人到卫生室打针、拿药。上午十一点多,一位独行的84岁老婆婆佝偻着背,颤巍巍走进来要打退热针。跟面对所有患者一样,韩联丰戴着n95口罩、一副橡皮胶手套,给老婆婆测体温——低烧,再做个抗原检测。老婆婆第一次做抗原,棉签捅入鼻孔后,她的右眼角渗出眼泪。得出阳性结果后,韩联丰又测了她的血压、心率,询问身体感受。确认体征无大碍,他在注射液里加了一支抗病*成分药物,液体几乎充满了一整个针筒,缓缓注射进老人的身体。

韩联丰村卫生室外设的简易房间,过去三年,一旦有病人发热,要先在观察室隔离。(作者供图)

六个多小时里,韩联丰接诊了20人左右,12岁到84岁的都有,其中中老年人最多,症状都与发热、感冒有关。除了一部分几天前来卫生室做过抗原的村民,以及拒绝做抗原的村民,其余大约10位发热患者全部是阳性。韩联丰叮嘱阳性患者尽量居家,不要过分害怕病*,有问题随时联系。一上午,他很少有时间坐下,累了就弯一下小腿,在等抗原结果的缝隙,去室外抽一支烟。

就在几天前,韩联丰接诊时还匀不出“抽烟的时间”。他告诉本刊记者,12月14号到21号是卫生室就诊人数最多的时候。“最忙的一天,只是打针,就接近人,输液也有20多人。门诊数量是疫情之前的五倍多。”小小的诊疗室、观察室坐满了人,抗原检测结果中,“十个有八个都是阳,我没在晚上12点前睡过觉。”

这样的忙碌,与他12月11号收到的一则通知有关。这一天,国务院应对新型冠状病*肺炎疫情联防联控机制综合组发布了一则通知,内容是关于农村地区如何应对新冠肺炎。通知中提到,12月底前,乡镇卫生院要开设24小时运行的发热门诊。“乡镇卫生院为村卫生室配送中药和抗原检测试剂盒,加强对乡村医生的培训,提高乡村医生为新冠肺炎重症高风险人员提供抗原检测指导、居家健康监测、药物对症治疗的能力。”韩联丰也很快接到村委、镇卫生院的通知,开始接诊所有发热病人,不论是否感染新冠。

在韩联丰口中,这叫“放开了”。他觉得有点“突然”,因为在此之前,新冠还是一种村医没有接触权限的疾病。他们和疫病最直接相关的工作就是为辖区村民做核酸,或者支援其他地方做核酸。韩联丰和新冠最近的一次接触,就是一个月前,他们村检测出阳性病人,韩联丰被划为密切接触者,拉去广平县城隔离了一周。当时正是阳性病例数快速上涨的时期,乡镇每天的全员核酸检测中,都有核酸出现混管异常,不少村子处于“静默”状态。但在“放开”之前,韩联丰从没直接接触过确定的阳性患者,更别提接诊。

而在“放开”后第三天,到韩联丰卫生室的阳性发热病人就超出了50人,第四天直到21号,都是接诊高峰期,“我没想到病*在农村会传染这么快,根本反应不过来。”韩联丰对本刊记者说,他一开始还穿一身白色防护服、戴上面罩接诊,两三天后,病人越来越多,他觉得全身防护干活不利索,干脆把防护服和面罩脱掉,真正直面患者。

实际上,比村卫生室更早几天“放开”的,是镇卫生院。韩联丰所在镇卫生院院长牛泰告诉本刊记者,他在12月9号前后,去广平县参加了国家卫健委的电视电话会议。会议上要求下辖七个镇的卫生院重新开设发热门诊,不得拒诊。第二天,镇卫生院就有一位工作人员发烧、检测出阳性,居家隔离。很快,卫生院其他工作人员也陆续感染。12月12日,牛泰记得很清楚,“卫生院四名医生只剩我自己没倒下,三名护士也只剩下一位。那天有百十来个发热病人,围着我的桌子等着打针、拿药。”

但要求“放开”的力度还在加大。12月16日,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综合组发布《加强农村地区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和健康服务工作方案》,提出乡镇卫生院发热诊室要“应设尽设”“应开尽开”,加强发热、止咳、解痛类药品储备,适应农村居民用药需求,村卫生室要做好开药和随诊服务。

《我不是药神》剧照

“应开尽开”后,基层医疗机构(指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和站点、乡镇卫生院和村卫生室)承担了绝大多数乡村阳性患者的诊治工作。根据国家卫健委数据,截至年底,全国共有基层医疗卫生机构97.7万个,其中乡镇卫生院近3.5万个,村卫生室59.9万个。牛泰所在的乡镇,就是3.5万数据中的一个。该镇户籍人口3万多,65岁以上的老人大约个。

“放开后,村医起到了分级诊疗的最大作用。”牛泰说,村里老人习惯了头疼、发热就在村上看,“开点药,10多块钱就能治好,如果到县城去,检查和输液,至少要一百多,村卫生室和乡镇卫生院能减轻村民更多负担。”但这一次,面对快速涌来的患者,基层医生很快发现一个问题——没药了。

缺药

12月23日下午,牛泰的办公室里,时不时有老人进来,从兜里掏出空空的药盒子,放在桌上,指定拿某种药物。

“没有”牛泰看了眼,是感冒药。“现在有别的牌子的感冒药,你要不要?”老人点了点头。

“这已经是比较好的情况了。”牛泰告诉本刊记者,就在一周多前,卫生院连感冒药也没有,只有注射类药物。“刚放开就有人囤药,拿药都是三、四盒,我们不知道后续那么多病人,头两天就把药卖完了。再去进货,什么药也进不到了。”牛泰说,卫生院进药只有一个途径,就是在*府医疗系统内招标成功的医药公司。缺药时,工作人员在一个国家级网络平台上填入药物信息,一两天后,医药公司就把药送到卫生院。

往常,卫生院每周二进药,最晚周五就到货。但这一次,平台“失效了”,牛泰很着急,给平台上几家医药公司打电话,回复都是“没有药。”“按照规定,我们不能跟平台之外的其他药商联系,这次特别被动。”

韩联丰的村卫生室,也是在同样的网络平台订货。过去,都是医药公司把药送到镇卫生院,村医再去取药。但这一次,韩联丰在“放开”后第三天卖光了库存的所有退热药——20盒布洛芬颗粒、片对乙酰氨基酚片。其中片退热药,还是年底,疫情之前的存货。

年12月21日,安徽淮南,寿县堰口镇江*村卫生室村医陈继武为发热患者分装退烧药片(图

人民视觉)

过去三年,因为针对疫情的药物管控,全国各地村卫生室、乡镇卫生院不准售卖四类药物:退热药、止咳药、抗生素、抗病*药物。而这四类药物与慢性病药,是基层医疗机构销售量里占比最大的两种。“老百姓最常见的就是感冒发烧、头疼脑热,还有慢性心脑血管疾病,我们村医也治不了更多病症。但是过去三年,不准卖四类药物,一旦有村民发热,就要坐上救护车,医院。”韩联丰说,疫情前,他的卫生室每天接诊4、50人,大多是感冒发烧。像布洛芬这样的退热药,他每月备货两次,每次最少7、80盒。疫情后,有时一天连10个病人都没有。他也不再从平台进四类药物。

转机发生在今年夏天,韩联丰所在乡镇的村卫生室允许接诊阴性发热病人了,前提是抗原和核酸结果均为阴性。“医院测核酸,结果出来后到我这登记,只要是阴性,我都能拿药。”他又恢复了退热药进货,但数量不多。进货量按接诊量估算。“每天看发热的病人最多一两个,有时一周也没一个,以布洛芬为例,我每月备货一次,每次10盒左右。”

突然“放开”后,韩联丰面临着从医二十年从没遇到过的问题——缺药。用完存货后,他再想去国家级网络平台上申请药物,发现打不开页面,登陆不上了。王若愚是邯郸市一家医药公司的员工,她告诉本刊记者,12月中旬前后,是医药公司最忙的时候,主要原因是产能不足。“制药员工,仓库的、物流的员工,几乎全阳了,个人里就两三个能上班,系统运作不起来。”

没药的日子里,韩联丰还剩下的医疗手段就是打针、输液。他以前尽量少给病人输液,一是价格贵,每瓶4、50元,打针或者口服药只要十多块。二是输液时间长,对老人来说有风险。但库存药在第三天消耗完后,他只能给饮食出现问题的老人输液、补充营养。

好在还有在基层医疗体系工作多年的人脉,韩联丰认识几个医药公司的熟人。12月14日,他联系上国家平台之外的两家医药公司,布洛芬颗粒价格直接翻了一倍多,从6元涨到13元。注射药物原本每支5元左右,涨到了15元。但“再贵也得买,不然老百姓吃不到药。我是小客户,每次只能拿几千块的药。有一次去县城,对方只有6盒布洛芬,你说要不要?不要就给别人了。”

病人激增那一周,韩联丰每天趁午饭时间,开车去县城拿药。回到卫生室后,把布洛芬拆开,袋装零售。一个病人两袋,每袋1.2元,只挣一毛钱。那几天有村民跟他抱怨价格贵,“我跟他们解释原因,而且如果去镇上私营的药房买,价格只会更贵。”他说自己唯一的“先见之明”,是意识到“放开”后,抗原检测将更加日常,便立刻从一个同学那买了50盒抗原,每盒25个,后续才有机会给患者免费测量。而在镇卫生院和邻近的其他村卫生室里,本刊记者看到,没有抗原供给病人检测,也没有病人主动问起抗原。“就当发烧来治。”一位村医说。

年12月21日,安徽淮南,寿县堰口镇江*村卫生室村医陈继武为出现发热、干咳、乏力、咽痛等新冠病*感染相关症状的村民进行抗原检测。(图

人民视觉)

缺人

年12月23日下午,牛泰告诉本刊记者,他觉得镇上发热病人的第一波高峰已经过去。一是因为就诊数量下降到每天4、50位,接近疫情前的正常数量。二是卫生院开始进到一些普通的感冒药,感染新冠员工也逐渐康复,可以上班了。他估算,自己卫生院服务的镇上两万多常住村民,在这第一波高峰里大概感染了70%左右。

办公室里,坐在牛泰对面的,是当天刚“复工”的员工小刘。她是今年刚毕业的医学专科生,通过三支一扶项目(支教、支农、支医、扶贫)到镇卫生院支医两年。她感染新冠第五天了,在工位上一直咳嗽,嗓子哑得说不清话。牛泰说,卫生院全体30名员工,有一半以上的人开始复工。此前最严重时,他找不到医护人员值夜班,就自己睡在办公室旁边的小房间里值班。他听说的更差的情况是,隔壁几个乡镇卫生院因医护人员感染,被迫关门停诊。

牛泰自己也感染了新冠,发烧一天,但症状较轻,没有休息。这次“放开”,除了缺药外,他再一次感觉到基层医疗机构“没有人”。

以他所在的镇卫生院为例,30名员工,除后勤、行*等岗位,只有4个医生、3个护士。护士负责打针、输液、照顾十几个住院病人,平日就忙不过来。12月12号那天,发热患者太多,牛泰只能自己上手给病人打针。另外,整个卫生院只有一名保洁,直到12月26日还没复工,卫生间里堆满纸巾。原本,镇卫生院旁边有个核酸亭子,“放开”后也提供核酸检测服务,但员工大量感染后,核酸亭也关了。为此,卫生院还遭到一个想做核酸的村民投诉。

《人间世》剧照

12月15日,国家卫健委宣布,要增加基层医疗卫生机构人力,医院派人支持基层,和招聘近五年来离退休人员等措施,来缓解基层应对疫情的压力。但在牛泰看来,这些措施很难落地。“医院也常年缺人,这次放开疫情管控,他们也大面积感染,根本帮不到我们。至于离退休人员,我知道的,医院,医院返聘走了。”

牛泰很赞同每年的三支一扶项目,“为基层输送了人才”。但两年支医时间结束后,很少有年轻人选择留在镇上。他计算过,自8年项目开始,镇卫生院里接触过将近30个毕业生,只有4个留下来当了医生,其中一位还是牛泰的亲属,经劝说后才留在卫生院。

“我们的待遇太低。”牛泰认为这是基层医疗机构留不住人才的主要原因。广平县以农业发展为主,年脱离贫困县,县城周边很少见到工厂。“几十年来,我们实行自收自支的模式,简单来说就是企业化运营。”牛泰说,基层医生收入来源主要有两个:第一,每年下乡做公共卫生服务的补助费。包括疫苗预防接种、儿童孕妇老年人健康管理、居民健康档案管理等14项内容;第二,医疗服务费用。包括药品补助费和出诊费。其中药品实行零差率销售,购入和售出价格一致,之后再根据销售总额,收到一定的补贴。但从年3月开始,牛泰所在的镇卫生院就没有再收到药品补贴费。卫生院只能在进药时欠款,“拆东墙补西墙”发员工工资。即便这样,到今年12月,镇卫生院已经拖欠员工工资六个月了。

财务上的捉襟见肘,走进牛泰所在的镇卫生院就能感受到。进卫生院的第一感觉是“冷”。这座四层高的建筑没有开暖气,只在医护人员办公室、住院病人房间开了空调。大厅和走廊里没有阳光,中午的温度还不如室外高。牛泰说,卫生院诊治的病人,还是以心脑血管等慢性疾病为主,妇产科也在十多年前被取消。但即便是老年人常见的慢性病,卫生院也只能简单拍x光片,最多住院观察。本刊记者看到,在三楼一间病房里,一位慢性病老人躺在病床上,床边立着一罐蓝色的氧气瓶,老人不断发出“唉、唉”的呻吟声。“没办法,我们连呼吸机也没有,老人只能靠吸氧缓解痛苦。”牛泰说。

韩联丰的卫生室也经受了人手的考验。根据年《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》数据,国内村卫生室的数量,较疫情之前的年减少了1.68万个。韩联丰所在村有2名村民,规模中等,有两个卫生室,算是条件比较好的。韩联丰庆幸自己还没出现新冠症状,能开门接诊。接诊人数高峰那几天,他69岁的父亲也去卫生室帮忙。

“父亲以前做了四十多年村医。这次看发热的村民太多,就到卫生室帮我给病人量体温、测抗原,我负责打针、输液和拿药。如果没他帮忙,我可能没有时间吃饭、去县城进药。”韩联丰说,父亲12月18号傍晚也开始发烧,烧了五天才退。“他原本就有点基础性疾病,我也内疚,要不是为了帮我,他可能会晚一点感染。”

韩联丰村卫生室内的一个房间。年12月中旬,这里坐满了发热前来看病的村民。(作者供图)

回归村医角色

12月25日中午十二点半,韩联丰终于能坐下来休息。他脱掉橡胶手套和白大褂,往座位后一仰,算是结束了上午的工作。

他今年44岁,个头不高,是附近几个村子少见的年轻村医。二十多年前,他在父亲影响下学医,“父亲是村子的赤脚医生,很受尊敬,村民身体的大小毛病都依靠他。”今年,他18岁的儿子刚入大学,也是医学专业。

韩联丰喜欢医生这个职业,熟悉的村民都信任他,治好病人也让他有成就感。尽管村医要24小时待命,也会遇到不少“意外”。说到这,他指了下自己有点浑浊的右眼,那是六年前一个雨夜,他去一户村民家看病的路上,手电筒没电后,滑倒摔伤的,所幸没影响视力。

从医20年来,这是韩联丰第一次遇到大流行病。3年的非典没有波及到河北农村,当时刚入行的他只是跟着卫生院老院长走家串户,宣传勤洗手、消*、保持个人卫生等基本知识,并没有感受到亲临“火线”的紧张。更早的流行病记忆,则来自父亲的讲述。那是上世纪80年代,改革开放之初,村内的疟疾大流行。“当时特别多发热病人,国家免费送药,我父亲年轻,就挨家挨户送药,也告诉大家注意卫生。”

和这些过往比起来,新冠病*是一个强大得多的对手。虽然之前多少了解过这个病*的特性,但新冠的传染速度之快,还是超出了韩联丰的预想。十来天里,病*像一个大浪打过村庄,村内大部分村民都有了症状,也直接导致了缺药、人手不足等紧张状况。但忙碌中的他,也感到一种久违的“踏实”,“终于能回到三年前的状态,专心看病了。”

韩联丰说,年疫情刚开始,每村就成立了小分队,队内一名村干部、一名村医。一开始是去路口值班,给过路村民测温,劝阻村民不要随意走动。核酸出现后,基层医疗工作者负责在辖区内采集核酸。“起先是一周两次,后来两天一次,今年开始,几乎是每天都要做。一旦出现阳性,整个镇又要重新做一遍。”根据广平县融媒体的消息,年4月29日,广平县南韩镇李庄村村医李志明,在为村民上门核酸九天后,由于极度疲劳去世。

“最忙最累就是今年11月。”韩联丰说,当时河北、北京各地阳性病例上涨,他每天早上五点多起床,来不及吃早饭,就到村委,穿上防护服采核酸,到中午十一点半脱掉衣服,才吃上第一顿饭。“天气冷了后,哈出的气体把面罩弄得雾蒙蒙,睁大了眼睛采核酸,忍不住掉泪。采完核酸,手指都是僵硬的。我后来想办法,在橡胶手套里加一个薄棉手套,也没什么作用,就是心理安慰。”韩联丰说到这里,似乎想到了什么,提高了语气。“更过分的,是我们做核酸没有任何补贴,我在网上看很多地方的村医都有核酸补贴,你能不能给呼吁呼吁?”

远征摄

现在,回归医生的角色后,韩联丰最担心的是村内的独居老人。“放开”后,他所在的村有4名老人去世,全部是有基础性疾病的空巢老人。“其中一个老人,昨天(12月24日)刚埋。”老人七十多岁,本身就有偏瘫,说不出话。一周前摔了一跤,躺在床上,老伴以为躺几天就能恢复,也不敢麻烦子女。直到一周后,儿子去看望老人,才发现父亲体征很弱。韩联丰接到老人儿子的电话,到老人家里检查——体温四十度,新冠阳性,血压高,呼吸阻力大,瞳孔对光反射不灵敏。所有都是重症的体现,他拨打,四十分钟后老人被医院,到医院一小时后就去世了。

类似的老人因新冠去世,韩联丰在其他村也听了不少,加起来有十几个。“原本老人在冬天最难熬,今年更难熬,暖气也供应不上。前几天我特别忙,没时间给老人一个个打电话,接下来的重点,就是联系村内老人,随访,及时发现重症。但前提还是要准备足够的药,如果能像我父亲当时面对疟疾那样,国家给村民免费发药就好了。”韩联丰说。

和牛泰的判断一致,韩联丰也觉得,放开后村庄遭遇的第一波感染高峰已经过去了,接下来,基层医生要面对的是春节前后的返乡潮。对此,牛泰比较乐观。他刚收到广平县卫生局送去的1盒连花清瘟颗粒、瓶布洛芬片,并负责把这些药物分给18个村的卫生室。“连花清瘟颗粒23.57一盒,跟过去的进货价一样。虽然不是免费,也比村医在外买涨价的药好一点。”有药在手里,医生们的心里就踏实很多。而且“在外地打工的村民基本也感染过了,回乡后问题应该不会很大。”

韩联丰则在利用这段高峰过后的平静期,抓紧时间学习,“没事我就看看书,看看手机,学习下网上一些专家讲的知识。”但如果下一个感染高峰来临,具体能做些什么,如果没有国家卫生系统的帮助,属于一个基层医生的手段手段也非常有限。韩联丰希望县里能尽快给村内老人安排接种第四针新冠疫苗,并趁着现在来卫生室的病人数量减少,每天中午去城里找药。这是他从上一波猝不及防的感染高峰里凭个人能力得到的经验:“尽量多准备些药。”

《中国医生》剧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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